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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待

作者:俟名

    他追她追了整整十年。

    十年前的一天,她告诉他,她要结婚了。他问为什么,她说因为她和那个男人相爱,再说她也该结婚了,她都二十五岁了。她说她知道他的心意,可感情是不可以勉强的。他不得不痛苦接受这个事实。

    他付出的感情和心血白费了,他是那么爱她,爱得死心塌地,他以为他是世界上最爱她的男人,更甚于爱自己。连自己都被这伟大无私的爱感动了,她却没有感动。这简直令他的心沮丧冰冷到了极点,就像辛勤耕作了一年的农夫到头来却颗粒无收。跟自己现在的痛苦比颗粒无收算什么,他想。于是他决定离开这个城市,否则他会发狂的。

    两个月后,她收到他从另一城市寄给她的信。

    他在信中说经过一段时间的反思,痛定思痛后决定依然爱她,一如既往,他说伟大的爱情是不该放弃的,他对自己的爱无怨无悔。他说将把这爱化为一份永恒的祝福,祝福她生活美满。

    她很感动。回信说何必呢,这会令我不安的,我已嫁作人妇,再不值得你为我这样,这对你是不公平的,忘掉我吧,你该找一个更好的更合适的女人,你也该结婚了,你都二十七岁了吧。再说我真的很爱我的丈夫,我们以后最好不要再通信了。

    他写信说怎么能呢,我已把全部的爱都给了你,付出的感情是收不回的,我拿什么再去爱别的女人呢,虽然你已为人妇,可是为了爱我不在乎。

    她流泪了。忍不住还是给他回了信,劝慰他,开导他,也祝福他。

    这样,她没有中断与他通信,后来,看他的信,给他写信,已成了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

    一年后,她喜得贵子,写信告诉他。 他说他为她高兴,还为她的儿子寄来了一套漂亮的童装。

五年后,她写信告诉他,她心爱的儿子在一次车祸中被夺去了幼小的生命。

    他说他哭了,为她,也为那幼小的生命。他劝她,不要伤心过度,那是于事无补的,凡事往开处想,要好好生活。

    他为她欢喜为她忧。

    她生活不如意的时候,写信告诉他,工作不顺心了,写信告诉他,连跟丈夫吵架都要告诉他。他就写信安慰她。她现在已离不开他的安慰,等他的信,等他的安慰已是她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了。十年后,她写信告诉他,她想离婚。她说她的生活太苍白,太乏味了,她的婚姻是不幸的,她终于明白她当初的选择是错误的,她再也无法忍受和面对她那庸俗不堪的丈夫了,她要离婚,可有些拿不定主意。

    他收到她的信,先是惊喜,继而惶惑。 他现在要好好地想想这个问题了,自己还爱她吗,她还是那个娇小可人的她吗,还是那个温柔亮丽的她吗,她已为人妻,为人母,这十年来自己究竟算她的什么人?朋友,情人,什么都不是。他终于大彻大悟了,十年来一直陷在自己编织的情网里,作茧自缚,整整十年他觉得该破茧而出了。

    他说她的婚姻也许不像他说的那样糟糕,当然离婚与否是她自己的事,他不想发表意见。他还告诉她,他想结婚了,他已经三十七岁了。他说这些年来,有个叫梅的女人一直关心他,照顾他,也爱他,为此她放弃了移民的机会。他决定不再辜负她了,以后要好好爱她。

    于是,他向梅求婚。梅先是惊喜,继而惶惑。她说,怎么会这样呢,她等他向她求婚已等了差不多十年,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,她却心乱如麻,她要好好想一想该不该答应他。

    一夜无眠。第二天,梅对他说,太迟了,这些年来,我一直等,我已经习惯于等待了,现在这等待终于结束了,我才发现我的等待是毫无意义的,如果说开始的等待是为了你的话,那么后来的等待完全是为了等待。 梅后来移民去了另一个国家。

    某些事情,我们一直都在等待着它的发生,把所有的精力都倾注于等待本身,因为等待太久,我们爱上了等待这一个无助而永恒的过程,而确实到了事情来临的那一天,我们却发现期待已久的、描画已久的东西已失去了对我们的诱惑力。是因为我们的预期期望太高了吗?在等待的时候,我们将它理想化,可是,往往就是这种美化,让我们忘记了现实的种种面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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